沈荣均的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从立意到取材，从架构到体量，从语言到技法，从内容到精神，始终“不走寻常路”，作家以其广博的阅历和传统的手法，成功地营造了现实主义小说的磅礴气势，植入了强烈的当代意识。给煌煌百余万字的长篇小说作评，我不想把它当成一项劳心费力的浩大工程去干，本文只从更感性的角度和更灵活的形式进入，尽量直观地窥探这部长篇小说更独特、更深刻的价值和意义。

近年来，中国图书市场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不包括网络文学）多达近万部，当下长篇小说创作的繁荣盛景可见一斑。小说创作的题材越来越广泛，风格越来越多样，手法越来越新颖，包括小说家自身，也变得越来越“聪明”。小说创作的速度突飞猛进，同时也充斥着各种花里胡哨又相当受用的“技巧”，在某种程度上，还确实取得了创作和效益的双赢。相比之下，深耕现实主义的小说作家，就有些被冷落的感觉。好在现实主义小说以其对现实生活和人性的深度关切，依旧占据着严肃文学的主导地位，也是各级文学机构鼓励和扶持的重点对象，尤其自脱贫攻坚以来，围绕各类主题创作的现实主义小说作品，再次呈现出中国当代文学史上少有的井喷之势。小说创作不同于其他生产活动，速度和质量并不成正比关系，繁荣之下，我们也看到了当下现实主义小说的诸多缺憾，很多作品缺乏厚重感、复杂性、深刻性和真实性，也就是本文所说的现实主义小说的磅礴气势。四川省作协重点扶持作品，沈荣均的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积累十载，历时五年，几易其稿，才姗姗来迟。小说故事悬疑、情节交错、三教九流、通古博今、人性幽微、矛盾深刻、富含哲思，其厚重不言而喻。然而，正如我早就隐约察觉到的，沈荣均小说创作的“野心”远不止于此，这部小说的价值也远不止于此。沈荣均文化涉猎广博，文学经典意识强烈，百余万字的《双鱼座青花》的问世，可想而知作家究竟以怎样的良苦用心和呕心沥血，才在喧嚣的文学现场之下，“愚笨”地雕琢出了这样一部具有磅礴气势和当代意识的现实主义小说力作。

小说虽从一桩佛头失窃案展开，但这只是进入小说世界的一个故事切口，进入之后，方可看到这个小说世界的姹紫嫣红。形形色色的人物粉墨登场，逐渐融入小说构建的大千世界并合成一幅复杂而真实的社会世相。小说从破案开始，引出了隐兰、郭缸豆、六如、孔亮等一系列人物的复杂身世，也引出了“佛前五供”尤其是大明宣德官窑青花釉里红双龙纹大缸的复杂身世；矛盾也从一桩简单的佛头失窃案，引申出了主人公蓝守玉迷离不定的爱情，县委书记向书河与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文雄的官场利益交换以及与齐鲁的官商利益纠葛等等。小说所涉猎的内容，几乎包括了当下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文学、哲学、宗教、艺术、历史、官场、商界、爱情、家庭、时尚、犯罪以及由此衍生的官场利益、商海暗战、官窑传承、诗歌事件、艺术品投资、历史回望、文学解读、选秀娱乐、网络网剧、股市等等。围绕官窑主题，小说中反复解读的明朝历史、《红楼梦》等文学经典及当下的“土豆体”诗歌事件，成为了现实主义小说反映社会生活、叩问人性命运的牢固基石，小说不仅系统梳理再现了中国陶瓷文化的丰富内涵，更让小说远远超越了“讲故事”的基本层面，呈现出一种令人振奋的现实主义小说的磅礴气势。

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不仅在主要人物性格的刻画上入木三分，次要人物的命运也往往饱满而牵动人心。三江市本地文化人蓝守玉是小说的核心人物，以蓝守玉为中心，记者施云、表妹童桐、龙隐镇的隐兰、师姐柳叶萍、神秘的“影”、哥们文雄等人物传神备至；以官场线索带出的屏羌县委书记向书河、三江市委书记蒲志、齐鲁父亲齐老将军、齐鲁好友柴瑶、公安局副局长聂小前、屏羌县委曲副书记等；以官窑线索带出的柳叶萍、陶瓷大师赵青花、叶景生、苏小离、叶瑶溪、“人精”孔尚云、方裁缝等；以商界线索带出的齐鲁、徐昕蕾、齐天雷、尚小林、李铁锤等；还有以破案、拍戏、为青花釉里红双龙纹大缸证明“吐司遗物”身份等其他线索带出的郭大林、石磙子、郭缸豆、邱惠兰、孔亮、六如（郑云樵）、可明、曾子羊、王了一、龙海泉、皮卡哥、永宣堂徐唐主、万洋信托廖主管、上津文交所高总监等等人物形象，也无不鲜活生动。甚至包括“屏羌金花”二人、“白娘子”土豆妹、“红娘子”、童桐前老板钱演等这些出场次数屈指可数的极次要人物，在小说世界中也深有其画龙点睛之妙。另一方面，小说人物还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他们的身份往往是变化的、多重的，这更加接近于现实生活。如原在县委大院工作的蓝守玉，是作家、收藏家，是互联网上的三江鱼叔，又是被朋友们公认的“民间观察人士”；龙隐古镇的郭大林，又叫郭墩子，为破案又化名曾胖子等等。

现实主义小说《双鱼座青花》的磅礴气势，当然不只是小说宏大的内容架构和纷繁的人物设置，其核心还是小说讲述的精彩内容以及其反映的精神内涵。“佛前五供”“水天花月”项目（后来的“传世皇庭”）、蓝守玉反复出现的梦境、赵青花陶瓷艺术馆、青花釉里红双龙纹大缸的艰难复制与毁灭、窃贼落网、《爱上土豆》网剧拍摄以及小说的因果照应、利益纠缠、人性剖析、命运解读等等，不论哪个方面，都是一条值得深挖的线索。

强烈的当代意识是现实主义小说《双鱼座青花》取得成功的又一大特点。《红楼梦》之所以成为不可撼动的文学经典，当然不仅仅源于其文学价值本身，更在于其对封建社会宏大、复杂而深刻地反映，作品本身就是“封建社会的缩影‌”。同样，在当前的时代语境下，什么样的小说才具备这样的实力，或者说才有这样的可能，我深切地感受到了小说《双鱼座青花》在这方面作出的艰辛努力和卓越探索。

小说完全可以看作是当代社会生活的一个切面，可以完整地照见当下生活。不仅是官场、商界、历史、文化等各行各业的矛盾冲突，还是诗歌、网络、网红、AI等当前现象，或是天人合一、自由博爱、因果轮回等哲学思想，都可以体会到作家强烈的生活与创作的在场感，体会到小说强烈的当代意识。小说的当代意识，更在于小说个性化的语言，这或是作家对当前现实主义小说创作的一种有益探索和实际贡献。在气势磅礴的现实主义作品面前，作家已经不拘泥于传统的小说语言束缚，个性的语言行为似乎进入到了一种“无招胜有招”的境地。有批评家曾说，不像小说的语言，不是小说的语言，就不是好小说。如此，小说《双鱼座青花》一定是被否定的对象了，因为小说《双鱼座青花》的语言，有大量的“不像小说的语言”“不是小说的语言”，里面有太多的优美的散文语言、诗歌语言，更夸张的还有很多诙谐的、犀利的评述语言，有的段落完全可以拿出来独立成篇，或是一篇精美的散文，一篇精彩的记叙文，甚至是一篇深刻的评论。这显然是小说最“离经叛道”的行为，不过，这也恰恰是小说最打动我的地方。新大众文艺的兴起，可以看作是一次对创作和欣赏的革命。人工智能的兴起，尤其是当前令全世界震惊的deepseek的横空出世，更是一次对传统认知和既定规律的彻底挑战。此时此刻，“离经叛道”又具备磅礴气势和当代意识的现实主义小说《双鱼座青花》，该是多么的富有深意和价值。

虽然时代在飞速发展，网络和人工智能让生活变得更加简捷，创作快了，阅读浅了，但我们切不可错误地理解成这个世界变得简单了。相反，这个世界正在加速变得更加多元、更加广泛、更加复杂。于现实主义长篇小说创作而言，磅礴气势不仅来自于逻辑的复杂，更来自于人类感情的深刻；当代意识不仅来自于当下的生活，更来自于人类区别于人工智能的唯一法宝——创新能力。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以现实主义的磅礴气势和当代意识，为当前现实主义小说创作提供了宝贵经验。或许，今天很难再出现令众人瞩目的现实主义文学经典现象，但我相信，长篇小说《双鱼座青花》的价值，一定经得起时间的检验。（本文作者徐良，中国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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