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于2025年5月推出的苏童长篇小说《好天气》,以南方水乡咸水塘为背景,通过城乡接合部两个家庭、三代人的命运纠葛,展开了一幅荒诞而深刻的时代画卷。这部历时11年创作的作品,延续了苏童一贯的文学风格——以少年视角切入成人世界的荒诞,以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折射社会变迁,同时以细腻的笔触描绘女性命运的抗争与挣扎。小说从20世纪70年代中期写起,以塘东蒲招娣家与塘西黄招娣家的矛盾为线索,交织出一系列离奇而真实的故事:母亲因婆婆棺材的着落到萧木匠家讨要说法,弟弟邓东升因“绿眼泪”引发的荒诞行为,黄招娣儿子好福的失踪,以及咸水塘彩色天空的消失……这些看似孤立的事件,最终在时代剧变的浪潮中汇聚成一场命运的反转。
正如评论家王安忆所言:“苏童擅用隐喻的方式,以有趣的‘谜面’引导读者去揭开‘谜底’。”《好天气》的核心命题并非简单的“好天气”本身,而是“好天气”背后的隐喻。小说开篇便以“白天气”“黑天气”“酸天气”的设定,构建了一个异化于现实的生存环境。在咸水塘,白天气与黑天气的交替并非自然现象,而是生态失衡与社会压抑的象征;酸天气则进一步暗示了人性与命运的扭曲。正如书中所言:“世界上所有的夜晚因为月光、星星与漆黑的夜色趋向雷同,白日的天空却风格各异。”
●咸水塘的十字路口
《好天气》的故事发生在一个特殊的地理空间——咸水塘。塘东是城市,塘西是农村,两条河流的交汇处既是物理意义上的分界线,也是社会阶层与文化观念的分野。苏童以“咸水塘”这一命名,暗示了此地生态的失衡与异样。“咸”字不仅指涉水质的咸涩,更映射出社会环境的复杂与矛盾。在小说中,塘东与塘西的关系并非简单的对立,而是充满了错综复杂的纠葛。
小说中,母亲因婆婆棺材的着落到萧木匠家讨要说法,这一事件揭开了塘东与塘西两家矛盾的序幕。萧木匠是塘西的代表人物,其家庭的贫困与落后与塘东的“优越感”形成鲜明对比。然而,这种“优越感”并非建立在实际的社会地位上,而是源于一种文化上的傲慢。
联防队小宽对塘西姐妹的羞辱,是小说中城乡矛盾的集中体现。当小宽用哨子挑衅姐妹俩时,他的话语充满戏谑与侮辱:“听说你们要抢人家的儿子?你们塘西小丫头抢我们塘东的男孩干什么?这么小就想新郎了?”而当姐妹俩拒绝退让时,小宽的反应则进一步暴露了权力的暴力性。他掏出电棍,甚至试图用手铐铐住好英,这一行为不仅是对个体尊严的践踏,更是城市权力对农村弱势群体的压制。
然而,苏童并未简单地将城乡矛盾描绘为对立关系,而是通过时间的推移,揭示了城乡融合的必然性。随着水泥厂、炭黑厂、硫酸厂的倒闭,咸水塘迎来了“好天气”,但这种“好天气”并非单纯的社会进步,而是伴随着代价与牺牲。正如评论家丁帆所言:“这本书我读得很慢,一边读,一边用红笔作旁批和总批,画上自己才能理解的特殊阅读符号,前前后后用了十几天时间,此书让我阅读的兴奋点极低,不时拍案叫绝,不时泪流不止的缘由,正是我从中望见了自身成长的历史背影。”城乡的界限逐渐模糊,但新的矛盾也随之产生。
●少年视角
《好天气》延续了苏童一贯的“少年视角”叙事传统。小说的叙述者“我”(邓朝阳)以孩童的视角观察成人世界的荒诞,这种视角的选择不仅增强了故事的荒诞性,也使得读者能够以更纯粹的眼光审视社会的矛盾与人性的复杂。
弟弟邓东升的“绿眼泪”成为整个故事的关键线索。他的眼泪并非生理现象,而是“酸天气”对身体的侵蚀。这一设定本身就具有强烈的象征意味——当环境的恶化渗透到个体的身体,荒诞便成为现实。而邓东升对好英被铐住的反应,则进一步凸显了儿童视角的纯真与成人世界的残酷。他固执地盯着好英湿透的裤子,喊道:“看,姐姐尿了,尿尿了!”
苏童的荒诞叙事并非单纯的讽刺,而是对现实的深刻隐喻。小说中“白天气”“黑天气”“酸天气”的设定,实则是对社会环境的夸张化表达。在咸水塘,居民们长期生活在“酸天气”中,却对此毫无察觉。他们的身体与精神被环境异化,却依然麻木地生活着。“就连‘咸水塘’这一狭小水域的命名都透着莫名诡异之感,一个‘咸’字,映射出此地生态的失衡与异样。”这种环境的异化,最终导致了人性的扭曲与命运的荒诞。
评论家王春林认为:“苏童的《好天气》,能够在关注超现实灵异的同时,将以上这一切全都以饱满的元气书写表现出来,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被看作是最近几年来难得一见的优秀长篇小说。”苏童的笔触始终游走于现实与超现实之间,使得《好天气》既是一部社会寓言,也是一部人性寓言。
●招娣的宿命
《好天气》中的女性形象始终处于社会的底层,她们的命运被男性权力与时代洪流所裹挟,却始终保持着顽强的生命力。小说以“招娣”这一名字为核心,构建了一个关于女性抗争的母题。无论是塘东的蒲招娣,还是塘西的黄招娣,她们的名字都承载着男权社会的期待与压迫。
其中,母亲蒲招娣的形象是典型的“招娣”代表。她为了维护家庭利益,不惜向联防队求助,却在过程中暴露了自身的怯懦与妥协。她的行为看似是在维护正义,实则是对男性权威的屈服。而黄招娣的形象则更具悲剧色彩。她的儿子好福失踪,成为整个故事的谜团,而她本人则因失去儿子陷入精神崩溃。小说中,黄招娣在候诊时坚信儿子会回来敲门,这一情节既是母爱的体现,也是社会压迫下的精神异化。
苏童对女性命运的书写并非单一的悲情叙事,而是通过“招娣”这一名字的重复,揭示了女性在历史中的集体困境。正如他所言:“姐姐好像不值得一个正式的名字,总是叫‘招娣’‘带娣’‘喊娣’之类的,对这种思想的批判,在我以前的小说里也做过努力。这次的设置更加惊悚,萧木匠的儿子好福是怎么丢的,跟他的姐姐有什么关系?我甚至在小说前半特意营造了一点假象。会不会写得太狠了?我转念一想,就狠一点吧,为所有的‘招娣’出一口气。”这种命名方式不仅是对女性个体价值的否定,也是对父权社会的批判。在小说中,女性们虽然身处困境,却始终在努力争取生存与尊严。她们的抗争或许微不足道,但正是这种微小的努力,构成了时代变革的底色。
评论家张学昕指出:“苏童的写作发生,虽不能说处于无心插花的彻底闲适状态,但苏童写作的自我审美沉迷却是毫不含糊的。表面上看,他写作的题材、主题大多都不具备挑战性,审美理念、审美向度始终游弋在唯美层面,既怡然自得,又别有洞天。”在《好天气》中,苏童通过女性命运的书写,展现了他对人性与社会的深刻洞察。
“我父亲常说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他现在明白了,咸水塘两侧的世界彻底颠倒了,塘东人过去的优越与荣耀已经荡然无存,咸水塘的未来不在塘东,在塘西。”《好天气》是一部充满荒诞与隐喻的小说,它以咸水塘为舞台,上演了一幕幕关于人性、命运与时代变迁的戏剧。苏童通过少年视角与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将个体的命运与社会的变革交织在一起,使得小说既具有文学的诗意,也具有社会的批判性。
在小说的结尾,咸水塘迎来了“好天气”,但这“好天气”并非单纯的救赎,而是对过往苦难的总结与反思。“人生再多风雨,总能等到好天气。”这句话既是小说的主旨,也是苏童对读者的寄语。在经历了荒诞与苦难之后,人们终将找到属于自己的“好天气”。
评论家叶子评价道:“《好天气》有近于古典范式的美,结构均衡,线索清晰,用近似制图学的工整,铺就从有限通往无限穹宇的道路。它通向的并非稳定而坚固的永恒黑暗,因为怪奇世界,死中有生,可以趋近我们不曾触及的光。”在现实与荒诞的交织中,《好天气》为我们提供了一面镜子,让我们得以审视自己与世界的真相。(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编辑:王欣 二审:周华 三审:马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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