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作家,纪录片编导马有福的散文集《深山犹闻口弦声》,是一部扎根于青海大地的文学之作。全书以随笔、游记、札记等多种文体,串联起对自然、人文、历史与个体生命的深刻思考。作者以“花儿”为精神纽带,将青海的山川风物、民族风情与文化记忆编织成一幅立体的画卷,既是对故土的深情凝望,也是对人性与文明的哲学追问。正如张承志在序言中所言:“花儿是流通在青海各族人民之间的精神货币”,马有福以文字为媒介,让读者在阅读中感受到一种超越地域与时代的文化共振。本文将以书摘内容为核心,结合文学评论的视角,探讨这部作品如何通过“花儿”这一意象,构建起人与自然、个体与群体、历史与当下的多重对话。
花儿
《深山犹闻口弦声》的核心意象之一,是“花儿”。这一源自西北地区的民歌形式,在作者笔下被赋予了超越音乐的象征意义。书中写道:“花儿是音乐。音乐是带着翅膀的一团云,一旦冲出胸腔,就会与蓝天相伴。这使歌手们在开口的一瞬,就会与天地宇宙精神紧紧结合在一起,让雄伟险峻、壁立千仞的老爷山仿佛一时变成自己骑马飞奔的脚下的一块垫脚石。”“花儿是乡愁。花儿里到处都是故乡的姿影和气息,一个人走多远,花儿就会跟多远。”在新疆伊犁新源县的街头,作者听到来自青海的歌手马俊演唱花儿时,“为之一怔”——他意识到,花儿不仅是一种艺术形式,更是一种文化基因的传递。摊主以地道的青海话回应他的疑问:“这声音就是我们心上的声音,就像生活中少不了盐一样,这是我们听得懂的故乡。”这种对“花儿”的依赖与认同,揭示了青海人民对精神家园的坚守。
在金场劳作的场景中,花儿成为劳动者抒发情感的出口。书中描绘了金场男人们在重体力劳动中“声嘶力竭地吼出他们心中的思念”:“架子车拉哈的肩头疼,铁锨把抓哈的手疼;一天里想你肝花疼,晚夕里想你时着心疼。”这些质朴的歌词,既是劳动者的自我倾诉,也是对生命苦难的诗意转化。“金场的特殊在于那是一个纯男人的世界,男人们每天干着与砂石打交道的重活、累活,要不是对财富的渴求,谁还愿意一整个夏天都泡在这种罕见的枯燥与单调里?然而,越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人的思维就越显活跃。在蒙头干活的每一刻,他们各怀心事,内心丰满,不发一言,但一经花儿的点燃,他们就会扶着劳动工具在稍作喘息的时间里,唱出自己隐秘而朴素的心声。”马有福通过记录这些场景,将“花儿”从民间艺术升华为一种精神慰藉的符号。正如他所言:“要不是花儿,在荒滩野地里,他们怎么表达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想法?怎么打发在大地冰冻之前漫漫长季的孤独?”这种对“花儿”功能的剖析,既是对民间智慧的礼赞,也是对人类精神需求的深刻洞察。
大义
马有福在书中对“大义”的探讨,与其对“花儿”的书写形成呼应。张承志在序言中提到:“亲情并非姑舅姨娘所能囊括——唯有大义,才生亲情。”这一论断在书中得到充分印证。作者通过记录与西海固农民的四十年情谊,展现了“大义”如何超越血缘与利益,构建起一种精神共同体。书中写道:“你们念着我,我也念着你们。当文学界的墨虫一旦论文写完就返回污浊时,唯他们不忘其中的大义,农夫们念挂着我,我更念挂着他们。”这种“大义”并非抽象的道德说教,而是通过具体行动体现出来的实践精神。书中描述了受助者将马有福视为亲人,“给他披上紫红色的长者长衫”的场景,这种“被接纳”的瞬间,正是“大义”转化为“亲情”的具象化表达。作者通过这一事件揭示了:真正的“大义”不仅是道德理想,更是人与人之间情感联结的深层基础。
在援助哈萨克族同胞的事件中,马有福与友人“日日呼吁募捐,‘关云长’督战施工”,甚至“不求受助者的理解”。这种无私地付出,使“大义”成为一种超越个人利益的价值追求。书中描述了受助者将马有福视为亲人,“给他披上紫红色的长者长衫”的场景,这种“被接纳”的瞬间,正是“大义”转化为“亲情”的具象化表达。作者通过这一事件揭示了:真正的“大义”不仅是道德理想,更是人与人之间情感联结的深层基础。
活力
《深山犹闻口弦声》的另一大特色,是对青海多元文化的深刻反思。作者指出,青海虽“从未有过引领一方潮流的传统和历史”,却始终保有“文化再造的活力”。书中写道:“发源于古印度的佛教……在青海结出参天大树般的硕果;失传于中原大地的汉族的诸多远古礼仪……在青海的社火以及民间礼俗中依旧保有昔日的鲜活……在这里繁衍生息,接续丝路文明。”这种对文化交融的敏锐观察,使作品超越了地域书写,进入对文明演进的哲学层面。
在老爷山花儿会的描写中,这种文化活力得到集中展现。书中描绘了老爷山的一个场景:“山脚是清真寺,山腰是道观,山顶是电视转播塔”,而“六月六”的朝山会则成为多元文化共融的仪式。“红铜和黄铜是一样的铜,只不过颜色不同;回族跟汉族是一样的人,只不过信仰有不同。”这种通过花儿表达的平等观念,既是对文化差异的消解,也是对人类共同精神的呼唤。作者通过这一场景,揭示了青海作为“文化熔炉”的独特性:它并非简单地吸收外来文化,而是将其转化为自身生命力的一部分。
朴素
马有福的语言风格以“朴素”著称,这种朴素并非贫瘠,而是一种与土地紧密相连的表达方式。书中写道:“书稿文字朴素自然,带着泥土般的质实感和亲切感。”例如,在描述花儿会时,“老老爷山上的刺梅花,扎是扎来嘛摘两把;只要你尕阿哥给句话,死里嘛活里的我不怕。老爷山上的老爷庙,再甭修,越修得越玄妙了;披着衣服了送哥哥,再甭送,越送得越难过了。老爷山上云起来,闇门滩下起个雨来;尕妹妹就像个嫩白菜,一指头弹出个水来。”作者用这样的民歌语言,既保留了原生态的美感,又赋予其文学性。这种语言的选择,使作品既接地气,又具有普世价值。
作者对语言的重视,还体现在他对“大义”的坚持上。张承志在序言中批评“网络垃圾”对汉语的腐蚀,并强调“汉语文因锤炼而达美雅”。马有福的写作实践正是这一理念的体现。他通过记录“花儿”、朝山会等民间活动,让语言回归到其“真实的生活场域”,从而赋予文字以生命力。例如,在描述金场劳作时,他写道:“他们的嗓音或沙哑,或粗壮,或悠长,或像岩石相击”,这种对声音的细腻捕捉,使读者仿佛置身其中,感受到语言的质感。
“视野之外的历史在徐徐潜行,如造物者不可见的工作。确实关于大义的探讨是必要的,一代人由于回避和疏远大义,萎缩成了一种缺乏血性、不知同情的人。他们的语言浸透了低级趣味,早已是一种蚊蝇孳生的网络赝品。但厩舍岂生骏马,市井空谈绝非四海江湖;失了大义的友情,随时可能变质;唯有深具意味的经历,才能为人催生质地的巨变——我们谈论的,已是一个人性升华的命题。在那种‘值得为之一死’的奋斗中,人、行为,以及表述它的语言,都在提升。我们须臾不离的汉语文,因锤炼而达美雅,并获得强大的卫护。在笔墨键盘之外,能听见社会四隅的声音。他们是我们的亲人,他们在呼唤大义,如语言在期待纯朴。我坚信:这才是文学之路。”张承志在序言中如是写道。
总之,《深山犹闻口弦声》是一部充满人文关怀与哲学深度的作品。马有福通过“花儿”这一核心意象,将青海的自然、人文与历史编织成一张精神网络,既是对故土的深情回望,也是对人类普遍命运的思考。书中写道:“花儿是文学,文学是人学,人在超越自己的那一刻,其精神的寰宇一下子变得很宏大,这使歌唱者自觉不自觉地站在人性的高度审视生活。生活不再是婆婆妈妈、家长里短的一日三餐,而是像江源大地一样辽阔苍茫的另一种存在。于是,歌手们变得就像一只只俯视大地的雄鹰,其目光是那么的明澈、辽远,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卑微与生活的苦难。”这种超越性,正是作品的价值所在:它提醒我们,在技术与资本主导的现代社会中,精神家园的守护依然需要“花儿”般纯粹的力量。(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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