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644年到1662年的18年间，大明风华不再，其统治分崩离析。在南方，先后出现了几个以皇族人员为皇帝的南方政权，一个在后世被称为“南明”的短暂时代在与清朝的拉锯争战中拉开帷幕。

南明的尴尬之处在于，它始终处于一种深度彷徨的状态，在定义大清和明末农民军上，没有一个清晰的图景。

谁是敌人？谁是朋友？南明不明。

01

第一个建立的南明政权是1644年建立的弘光朝廷。这个建都在南京的政权，以和之前的明朝皇帝血统很近的福王朱由崧为皇帝。弘光朝完整地复制了明代的官僚制度、税赋制度、仪轨以及渗入骨髓的危机和腐败。

最重要的一点，弘光朝驾驭不了在外驻扎的武将们。著名的“四镇”，指的是四个大将镇守的地盘，但弘光朝廷调不动这些地方势力。南明弘光朝最有名的大臣是兵部尚书史可法，但史可法能做的不过是在大敌当前时去前方协调这些地方势力，并无多少实权。

谁是大敌？弘光朝犯的最致命的错误，就是没有判断清楚这个问题。

或者从更根本的层面看，这个在混乱时局中仓促成立的政权缺乏对自身身份的定位。一开始，因为倾覆明朝政权的是李自成的大顺军，所以它骨子里是和传统的封建王朝一样，视农民军为最大敌人的。它没有将清朝看作致命的敌人，而是看作一个可以利用的盟友，甚至一度想和清朝结盟，共同对付农民军。

但弘光朝的君臣们误判了。误判的结果，是长达数月的时间里，弘光朝都致力于和清朝谈判，而不是加强自身的军事布防，最终贻误了时机。

左良玉的兵变让弘光朝的主力军西进，让南京北边的防线虚弱，也给清军的南进制造了机会。所以当1645年多铎率铁骑南进时，弘光朝在慌乱之中瞬时瓦解。

清军攻入扬州后，制造了南明史上最大的针对平民的屠杀。长达10多日的杀戮让扬州城内的一些池塘都被尸体塞满了。此次屠杀的死难者，包括在扬州指挥的史可法。“国家昏乱有忠臣”，这句老子的名言用在史可法身上很贴切，但“忠臣”二字在这里充满反讽意味。

弘光朝继承了晚明的国家机器，也继承了它所有的弊病和腐败。激烈的党争、卖官鬻爵、鱼肉百姓，这些恶政具有的特征，弘光朝一样不差。这个短命王朝的皇帝朱由崧以荒淫无道著称，他以大婚为名，在治下大肆搜刮民女。沉浸于酒色的朱由崧加快了王朝覆灭的步伐。清军压境时，朱由崧在出逃途中被活捉。当他被押解进南京城时，有些旁观的百姓不仅愤怒唾骂，还向他扔瓦块。

02

南明史不只是一个腐败王朝被倾覆的故事，还包含着尖锐的矛盾叙事。这种叙事的核心就是身份的争执：是选择做清朝的臣民，还是反抗？

在南明的历史上，两种选择都很致命。

选择的具体体现是发型。清朝建立自身统治后，一个重要举措就是在征服区推行满人的服饰和发型。剃不剃头关乎尊严、民族身份和王朝认同，因此，一个著名的口号在抗清人士之间广为流传：“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当清朝的剃发令一下，大批的百姓揭竿而起。满人的辫子和朱氏皇族的法统，成为南明抗清势力的两个最有效的法宝。

清朝对反抗剃发令的人的惩罚也极为严酷，不剃发者要处斩。有一次，多尔衮发现一个县的生员张苏之子张东海没有剃发，立马将其斩首，张苏也被打了50大板。当然，清朝招降一些有重要影响的明将时，态度会文明很多，但剃发仍是招降谈判的重要条件之一。

在南明，不剃头可能面临死亡，剃头也可能面临死亡，这取决于你是谁的臣民。南明官兵抓住那些被迫剃头的百姓后，往往也会大开杀戒。在这些因为发型而引起的血案中，少数能幸免的人士是一些僧人。最终，在南明的开明君主隆武帝朱聿键那里，这些严酷的杀戮被禁止了。隆武帝下令给已经剃发者颁发免死牌，这一政策吸引了众多难民来归附。

03

弘光朝覆灭后，南明在相隔不远的时间里诞生了两个政权，隆武朝和鲁监国政权。

隆武帝朱聿键被誉为南明最有作为且最正直的皇帝。1645年登基之前，朱聿键曾长期入狱，历经生活磨炼，比较深入地了解过百姓疾苦。与荒淫的弘光帝相反，隆武帝生活朴素，且没有任何嫔妃。

隆武帝登基后不久，在浙江出现了另一个南明政权——鲁监国政权。两个政权曾取得联系，试图联合，其中一个方案是两国的官员可以到另一个政权任职。但最终，联合的计划流产。这次联合事件反映了南明各政权中普遍存在的问题，那就是竞争多于合作，火并多于谈判。这个问题给了蒸蒸日上的清朝铲除威胁的机会。

隆武帝满足明君的一切条件，但时代没有给他更多施展能力的机会。发动战争使得他重蹈前辈的覆辙，让辖区百姓一贫如洗。

在军事上，隆武帝依赖著名的“地头蛇”郑氏家族。郑成功的父亲郑芝龙是隆武帝的军事支柱，但郑芝龙并不是真心想把自己强有力的军队和海上力量用于恢复明朝大业。因为郑氏近乎海盗的家族背景，在江湖上缺乏正义性和号召力，明朝的余脉对郑芝龙来说就是一个有价值的牌位。他只是想利用隆武帝的法统来壮大自己而已，相比成为谁的臣属，他更想成为一方独立的势力。

隆武朝广受尊敬的文官黄道周孤身北伐，他未能从郑芝龙处取得一兵一卒，而是沿途自己招募了数千人马，结果可想而知。黄道周的殉国反映了隆武朝的困境：空有理想却无实现的条件。

对于隆武帝的军事大计，郑芝龙也并非全然不问不管。比如1646年，郑芝龙就派私人代表去日本借兵和武器。但这次借兵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且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借兵过程中，郑芝龙就投降清朝了。郑芝龙的作为反映了那个时代普遍的特点，人们的立场是飘忽不定的。

04

南明不明，这个说法也充满历史的反讽：南明最忠贞的将领李定国，竟然曾是被明朝视为乱贼的大西军的首领之一。

在南明最后一个政权永历朝建立之后，原大西军张献忠的部将孙可望、李定国等投诚归来，变身为明朝将领。永历帝没有地盘和军队，只能倚靠大西军将领和郑氏家族来撑腰。但这些政治合作都是基于利益，因此相当脆弱。

孙可望利用永历帝朱由榔的法统来为自己的野心服务，他甚至把自己的祖父和明朝皇帝放在一起供人朝拜，而他自己则试图充当永历朝真正的掌权者。一度被清军追逐的永历帝逃到了孙可望的地盘，在贵州的安龙羁旅达数年之久，后来他不满被孙可望控制，在忠于他的大将李定国的营救下才摆脱了孙可望。

基于这样的君臣关系，南明王朝最后的结局可想而知。

永历帝朱由榔是南明最后的象征性人物。这位末代皇帝带着明朝的法统，被清军一路追赶，一直从云南逃到缅甸境内。在缅甸，他和随行的臣子、嫔妃及仆人们饱受虐待。在缅甸人展开的一场屠杀之后，他们一行人所剩无几。

1662年，在生命的最后阶段，永历帝碰到了前来捉拿他的人——吴三桂派来的总兵王惠。见面后，永历帝面对王惠表现出明朝最后的尊严：“偷生匹夫，快下去！此地是忠臣良将跪的，你有何颜面跪在此？”

四个月后，永历帝在云南被害。

又过了三个月，一直忠于他的大将李定国听闻消息，在疾病中故去。

（摘自《大明300年》 艾公子/著 辽宁人民出版社/出版）

编辑：殷华 二审：周华 三审：马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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