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伦敦巴特利建筑学院的讲台上,英国建筑作家、摄影师、视觉艺术家保罗・多布拉什切齐克常以这样的诘问开场:“当我们谈论建筑时,为什么总是忘记建筑里居住着70亿人类和3.7万亿只昆虫?”这个充满挑衅意味的问题,在《动物建筑》中被演绎成一场跨越物种边界的思想实验。这部融合建筑学、生态学与文化批判的著作,以“共居”为棱镜,将人类精心构筑的建筑文明置于动物视角下重新审视,在混凝土森林的缝隙间发现了被遮蔽的生态真相。
从防御工事到共生网络
在拉马斯生态村的木结构房屋里,西仓鸮通过特意开凿的圆孔自由出入,欧亚鸲堂而皇之地从厨房叼走食物碎屑。这种打破常规的建筑设计,在多布拉什切齐克看来是对建筑本质的回归。当人类用密封胶将建筑包裹成“无菌容器”时,实际上割裂了建筑与自然的呼吸。正如书中所述:“传统建筑的多孔性被极力避免,而拉马斯的开放式设计揭示了建筑本应是生态系统的有机组成部分。”这种液态化边界的构建,让黄蜂得以在天花板筑巢,蜘蛛能够在窗棂结网,使建筑成为“生命流动的通道”。
燕子在奥斯曼帝国清真寺外墙建造的微型宫殿式鸟屋,构成了这种液态化边界的历史佐证。这些配有圆顶和拱形入口的石雕建筑,既是人类对鸟类的诗意馈赠,也是不同物种共享空间的实体见证。多布拉什切齐克敏锐地指出,这种拟人化设计并非简单的美学游戏,而是人类试图突破物种壁垒的集体无意识投射。当伊斯坦布尔的工匠将清真寺的神圣性延伸至鸟类栖息地时,建筑便超越了功能性的桎梏,成为生态伦理的具象化表达。书中特别提到,这种鸟屋“模仿人类建筑的拙劣复制品”,实际上承载着“为其他生物创造神圣空间”的崇高愿景。
爱克瓦大厦波浪形玻璃幕墙的设计,则标志着建筑边界液态化的当代转向。这种通过曲面减少鸟类撞击的创新,在书中被解读为“对人类视觉霸权的解构”。当建筑不再是单向度的观看对象,而成为鸟类迁徙路径的友好参与者时,传统建筑理论中的 “主客二分”开始瓦解。多布拉什切齐克引用鸟类学家安吉拉・特纳的观察:“燕子甚至会在移动的火车上筑巢”,这种流动性彻底打破了建筑作为固定实体的认知。液态化边界的构建,正如书中所述:“不是在人类与自然之间筑墙,而是编织一张让所有生命都能栖息的网。”
从被动使用者到主动设计者
在伦敦地铁的隧道里,家鼠用地铁报的碎片构筑巢穴;在东京的摩天大楼间,游隼将避雷针作为繁殖地。多布拉什切齐克通过这些案例揭示,动物并非被动适应人类建筑,而是以独特的生存智慧重塑着空间的意义。当蜘蛛在写字楼的玻璃幕墙后结网,当鸽子在议会大厦的雕像间筑巢,它们实际上在进行着无声的空间宣言:“这是我们的城市。”书中特别引用维特鲁威《建筑十书》的观点,指出人类建筑的起源正是对燕子筑巢的模仿,这种 "仿生学" 传统在当代得到了新的诠释。
那么,燕子筑巢都有着怎样的独特之处呢?“与鸽子一样,燕子很可能在几万年前就开始与人类密切接触,那时人们开始从事农业生产并建造永久性定居点。燕子的巢筑在洞穴、悬崖缝隙、岩洞或空心树中,对于崖沙燕来说,河流的泥岸或沙岸更合心意。不管是燕子还是毛脚燕,它们的杯状巢都是由数以千计的泥团黏合而成的,它们将泥团与稻草混合,并用唾液粘在一起,然后放置在墙上露出的任何合适物体上,例如钉子上。燕子的巢紧靠屋檐,巢的入口是一个半圆形的小孔;燕巢相对来说比较开放,这也许是燕子与人类的家庭生活联系比崖沙燕更加紧密的原因。与白蚁丘一样,这种建筑方法与乡土建筑有着密切的联系:泥土和稻草的结合在世界各地的传统住宅和农业建筑中随处可见,在如今的生态建筑中也越来越多。正如导言中提到的,维特鲁威的《建筑十书》将燕子筑巢作为人类最初住所的灵感来源之一。维特鲁威认为,人类语言和建筑的起源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人类建筑的进化只是动物世界中已存在构造的延续和发展。”
河狸作为 "景观工程师" 的角色,在书中得到了颠覆性的诠释。这些啮齿类动物用树枝和泥土建造的水坝,被多布拉什切齐克视为“生态智慧的具象化”。它们不仅改变了河流的流向,更创造了适合多种生物栖息的湿地生态系统。这种“动物主导的空间生产”,在书中被赋予了哲学层面的意义:“当人类还在争论建筑的形式与功能时,河狸早已用实践证明,真正的建筑应服务于生命的延续。”书中提到,北美农民为紫崖燕建造的微型城堡式巢箱,虽然体现了人类的善意,却也暴露出“生态殖民主义”的局限——真正的空间共创应基于对动物生存逻辑的尊重。
书中对“动物建筑”的定义,彻底颠覆了传统建筑学的认知框架。多布拉什切齐克指出,白蚁的蚁丘、蜜蜂的蜂巢、鸟类的巢穴,都蕴含着超越人类智慧的建筑密码。例如,白蚁丘的温度调节系统早于人类数千年实现了被动式节能,蜂巢的六边形结构至今仍是建筑力学研究的范本。这种对动物建筑智慧的重新发现,在书中被表述为:“不是人类教会动物如何建造,而是动物提醒人类什么是真正的建筑。”书中特别提到,黄蜂用唾液混合木屑建造的纸质巢,其结构强度甚至超过某些人类建筑材料。
从人类例外论到共生美学
当巴黎圣母院的尖顶成为雨燕的繁殖地,当纽约中央车站的穹顶成为蝙蝠的栖息地,多布拉什切齐克看到的不仅是动物对人类空间的侵占,更是生态伦理在建筑领域的觉醒。他在书中写道:“建筑不应是人类文明的纪念碑,而应成为所有生命共同书写的史诗。”这种伦理转向,在书中通过对“有害动物”概念的批判得到体现——所谓“害虫”,不过是人类中心主义视角下的误判。书中引用海伦・麦克唐纳的观点:“鸟类对人类设计的巢箱漠不关心,真正从中获得乐趣的只有人类自己。”
书中对“巢箱文化”的分析,揭示了生态伦理在当代的困境。当北美农民为紫崖燕建造微型城堡式巢箱时,多布拉什切齐克敏锐地指出,这种拟人化关怀本质上是“生态殖民主义的变种”。真正的生态伦理,不应是将人类审美强加于动物,而应如书中所述:“在尊重动物生存逻辑的基础上,创造让不同物种各得其所的空间。”这种伦理观在拉马斯生态村的实践中得到印证——当黄蜂在天花板筑巢时,居民选择的不是驱赶,而是与自然的共处。书中特别提到,这种共处需要“克服人类对自然的本能排斥”,因为“自然总是不请自来,试图融入我们的生活”。
多布拉什切齐克在书中构建的共生美学,对当代建筑实践具有深刻启示。他提出的“多孔建筑”理论,主张在建筑设计中预留“动物友好界面”,如特意设计的缝隙、孔洞和粗糙表面。这种设计理念在书中通过大量案例得到验证:从新加坡的垂直森林公寓到荷兰的“昆虫旅馆”,建筑正从冰冷的机器转变为有呼吸的生态系统。书中特别提到,日本建筑师隈研吾的“负建筑”理念,与这种共生美学高度契合——建筑不再是突兀的存在,而是消隐于自然之中。这种转变,正如书中所述:“当建筑开始为蜜蜂的舞蹈留出空间,人类文明才算真正学会了谦逊。”
在《动物建筑》的尾声部分,多布拉什切齐克描绘了一个令人震撼的未来场景: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倒映着迁徙的鸟群,地下管道成为鼹鼠的高速公路,混凝土裂缝中绽放着野花。这个场景不是浪漫主义的幻想,而是对建筑本质的终极追问——当人类不再将建筑视为征服自然的工具,而是作为与万物共生的容器,我们或许才能真正理解维特鲁威那句古老箴言:“建筑的目的是为了生命的延续,而不仅仅是为了人类的舒适。”这本书的价值,正在于它为这种理解提供了一把钥匙,让我们在钢筋混凝土的森林中,重新听见自然的心跳。书中最后引用弗里茨・海格的评价:“这是一本迫切需要的书,它邀请我们重新想象建筑作为物种共存领域的可能性。”这种想象,正是人类文明迈向生态共生的第一步。(读者报全媒体记者 何建)
编辑:王欣 二审:周华 三审:马驰
一校:凌雪梅 二校:何建 三校:董小玥
2024“文轩好书”⑫| 用甲骨文画出来的哪吒,你见过吗?
2024“文轩好书”⑪ | 美到窒息!每翻一页都被深深震撼,不愧是“最美的书”
2024“文轩好书”⑩丨古韵新章:《水浒全传》开启侠义经典的沉浸式阅读